89. 遺憾

熏雲山在臨雲部落之南，過了熏雲山就是南熏部落。熏雲山不像華胥山那樣高、那麽連綿千裏，卻也層層疊疊，山深林密，有的地方也十分險峻，若是有人刻意躲在山中，就是天神也難輕易找到。

女媧放慢了速度，低低地在山中穿行，小心地繞過一個又一個山谷，仔仔細細地搜尋著，可是除了一陣一陣野獸夜鳥的怪叫，什麽也沒有。

女媧越來越焦急不安，正要離開這裏往華胥山繼續尋找，忽然發現下方似乎閃過一道微弱的光芒。那是一面陡峭的懸崖，因為裸露在月光下沒有被樹木遮擋，那光芒才被女媧發現。

女媧心中一喜，急忙下降查看。是一把劍，只剩了一截的殘劍，是無羈的劍！“無羈叔叔受傷了？”女媧一陣緊張，立刻躍入懸崖底部。

漆黑色的林中撲楞楞驚起一群怪鳥，發出一片恐怖怪異的叫聲。崖底灌木十分茂盛，幾乎叫人寸步難行，數棵巨大的樹木，仿佛有上萬歲的年齡，枝幹醜陋地扭曲著，掛滿雜亂的藤蘿。這裏與外面不在同一個季節，草樹郁郁蔥蔥地長著，像從來沒有雕零過，在月光下層層交織著黑影遮天蔽月。

女媧的心狂亂地跳著，費力地在灌木叢中搜尋，心裏祈求著無羈不要出什麽事。

突然，她發現前方灌木叢上方飄浮著一個很小的、發著淡淡藍光的光球。女媧頓時心涼如水，她不知道這是預感，還是無羈給她的提示。她伸出手接住了那個光球，那光球瞬間光華大增，散發出一片細碎的光點，光點散去後，無羈模糊的身影重疊在幢幢樹影中。

“胥兒！很遺憾，我沒有殺掉社谷。”無羈的影子毫無感情地說。“你手中的這個光球叫結神水晶，是我的神識與法力凝結成的……我忘了，你知道這個。你帶著它，作個護身法寶吧！”

“無羈叔叔，你為什麽這樣？就算不再守在部落裏，你在虛空時時看著我們也好啊？”

“在虛空裏看著有什麽意義，我不在了，你不能連護身的東西都沒有。”

女媧忍著，一顆淚珠還是滑下了面頰。“無羈叔叔，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，你應該相信我不會亂來。或者，嚴燧首領一向對我們母子很好，你可以去找他把社谷的事告訴他，求他制止社谷，也要好過這樣一個人找社谷拼命。”

無羈的幻影搖搖頭：“社谷的來歷，別人不知道，以嚴燧的心機，怎麽可能不知道，他若是肯管，早在你們流落在外的時候就會找你們回去。”

“我阿母是不是也是社谷……”

女媧聲音顫抖著問，那幻影沈默良久，聲音變得低沈而飄渺：“……對不起……這個我不也知道……我當時不在部落裏……”

幻影越來越淡，女媧慌忙叫道：“無羈叔叔……無……”幻影晃動了一下，完全消失。女媧怔了怔很想放聲大哭，卻發不出聲音，悲痛像洪水遇到堤壩，洶湧著卻不能奔騰而下，堵在喉嚨讓女媧透不過氣來。她雙腿一軟頹然倒在地上，緊緊握著結神水晶，半晌，才哭出聲來。

90. 前事

從昨夜那一戰來看，社谷不僅是找麻煩報私怨，而是要除去宿仇之女。之所以費這麽多周折，只是怕引來天界的註視，畢竟女媧是前雷神之後。仇雖然要報，可是搭上前途總是得不償失，所以他在不斷的制造機會，只要有充分的理由，他是絕不會手軟的。

在女媧有足夠防身的法力之前，社谷這個禍患一定得除去，我不可能時時守在她身邊，如果有一天不留心中了社谷的圈套，只怕天神也沒辦法救。

社谷神法在我之上，而我用壽數求來了續斷神功，武力應當在社谷之上。比較起來，我有五成把握勝他。如果加上陽離光焰罩，殺掉他就有七成把握。選好布陣的地點，起碼有八成把握了。

八成把握，可以了，其餘就看我的運氣了。

布陣地點選在了熏雲山。無羈用借來的法寶很快布好陣，又查看了一下，便飛向華胥去找社谷。之所以把陣布在熏雲山，是因為給社谷投的誘餌正是南熏部落。

……

那片不知來自何處的黑霧讓社谷滿腹狐疑，他百思不得其解，那黑霧到底是什麽。那黑霧力量未必多強，卻讓自己毛骨悚然，冷汗淋淋，山妖魔怪也見得多了，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匪夷所思的東西。

正心煩意亂，外面空中傳音，無羈來了。昨晚還打得你死我活，今晚就跑來見自己，社谷皺了皺眉，忍著傷痛撐起身瞬移到部落外半空，停在離無羈數百步之外，打量了無羈幾眼，冷冷道：

“你來給那女媧求情？”

“算是吧，社谷首領，我知道一些事，但幼子無辜，看在女媧也曾是華胥部眾，她們母子未曾得罪過您，請您放過她。”無羈拱手恭敬地回答。

社谷冷哼一聲，“我給過她機會，只要她好好為我部落造人偶，舊事可以不論，可是她太倔強太不識時務了。出爾反爾還偷襲我臨雲部落，傷了我的扈從，我豈能放過？”

“在首領看來那是幾個人偶，但在女媧心裏，就象她的孩子一樣。請問首領，你能把自己的孩子丟棄給別人任其自生自滅嗎？而且，您要那些孩子的用意是什麽您心裏再清楚，我們心裏也清楚，如果有另外的辦法達到您的目的，社谷首領何必強人所難呢。”

“好。我不是鐵石心腸，說說你的辦法。”

“南熏部落並非勢力強盛，只不過有一件上古傳下來的火族神器——陽燧鏡，用這個神器布的防護神障十分堅固，一般的天神都奈何不得。他們就是依仗這個不把首領放在眼裏。可是這個神障卻有個漏洞，對非神族或者不使用神術者完全沒有作用。所以社谷首領您強迫女媧為您造人偶，就是因為人偶可破這個神障。”

社谷立在那裏面無表情，身後的帔風在夜風中不時抖動一下。

“可是等那些人偶去破神障要等二十年，二十年有什麽變數誰說得準呢？我來幫您解決這個問題如何？我與南熏部落的督護親厚，我去見他，趁機將那陽燧鏡盜出來，以後首領您就可以做您想做的事了。”

“好！是個好主意。”社谷幹笑兩聲。

“不過，為了更把握還要借社谷首領幾分法力，做個接應。”

“這有何難，只要你能盜出陽燧鏡，我不但不再與女媧為難，還會付一份謝禮。什麽時候動身？”社谷笑得有些猙獰。一個打獵的跟我動心機，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，被我反殺，也不算辱沒你。

“此刻就動身。”無羈故意露出喜色，並不在意社谷看出來什麽。

91. 殘夢

女媧做了一個夢，夢見自己站在一片曠野中，天空黑如鍋底，沒有星星，只有一彎殘月散發著冷森森的光。她環顧四周，四周的每個角上幽幽閃著讓她安寧的光。女媧知道自己在做夢，她不喜歡這個夢境，她覺得這裏孤寂又恐怖，有一種莫名的壓迫，她想掙脫這個夢境。這時那四團讓她安寧的光黯淡下來，迅速消失。

女媧拼命奔跑想以此掙脫夢境，直到筋疲力盡，卻仍然在夢中。還是曠野，沒有星星只有冷冷的月光。女媧大喊大叫，揮舞著手中的劍，要砍破這個惡夢，卻發現手中的劍是斷的，只剩下短短的一截。女媧在夢中突然想起，這是無羈的劍，淚水奔湧而出。這是夢裏，沒有人看見，她可以無所顧及地哭個痛快了。

哭著哭著，女媧醒了，心在狂亂地跳著，很久才平靜下來。第二天，女媧離開部落，說去瑯寰看看哥哥，大家知道她心情不好，也就由她去了。

女媧禦風而行，漫無目的的在高山深谷裏穿行，有時在大河邊短暫停留。她沒有去瑯寰，那是她離開部落時的想法，她想聽哥哥安慰自己，想跟哥哥訴訴自己的傷心和內疚，當她看見蒼茫的天色時又改變了主意，覺得一個人靜靜地走一走更好。

她不喜歡有依靠的感覺，她甚至恐懼依靠，因為依靠都不能永遠存在，如果習慣了，有一天依靠突然不在，那自己豈不要一下子跌入深淵。但是這些年，在無羈來到部落後，女媧還是習慣了一位強大獵神的保護。雖然離開了華胥，雖然鴻羲部落都是平凡沒有法力的人類，他們卻在野獸環伺的山野間生存下來，這都是因為有無羈。

現在這個依靠沒有了，無羈叔叔不在了，女媧覺得自己處在一個惡夢中，恍恍惚惚分不清夢境和現實。一陣一陣的空虛迷茫，她甚至後悔創造出人類，如果不是有風衍、女華以及他們的孩子，她也可以像哥哥一樣去尋訪隱居深山的大神，學習神法，恢覆神籍，逍遙自在的生活。如果那樣，無羈還是華胥部落裏的第一獵神，或者已經位居佐領；絡絡、鐘離不會死，自己不會經歷這許多痛苦磨難。

可是，如果不是風衍和女華救了自己，自己又怎麽還會有現在。如果沒有風衍、青簡，沒有鴻羲部落，日子也會象神族那樣無趣。也許，這就是自己存在這個天地，能夠創造人族的意義，否則那麽多強大的天神地祇，怎麽只有女媧能造出智慧的人類，也許是冥冥之中早有的安排。

走了幾天，女媧的心情漸漸平靜，在一片金色的夕陽中，女媧看到一個繁華而寧靜的部落。部落邊緣的一角，幾間整齊清雅的草木屋在夕陽裏顯得安祥而溫馨，明明是一個陌生的部落，女媧恍惚間竟然有種熟悉感。

不知為什麽這種熟悉卻讓她感到滿身的疲憊，她不由的敲響了半掩的木門。

“快去看看誰來了？”

門內傳來一個老者的聲音，女媧有些好奇，這裏住的難道不是神族？隔著木門不是很容易看到自己嗎？

門開了，一個儀態不凡的老婦迎出來，看到眼前這個年青女子，老婦楞了一下。

“嫫嫫，我路過這裏，天色不早，可以借宿一晚嗎？”女媧行禮問道。

老婦爽快一笑：“這有什麽不可以，神姑請進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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